金網橫向漸次鋪展開來，一眨眼的功夫，數十列大軍均已全軍覆沒。淵靈身後剩餘的軍隊皆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，四下裏突然安靜了下來。

不知為何，金網像是通了靈性一般，沒有任何人的操縱旋即收了回去。憂月和淵靈之間的空地上屍橫遍地、血流成河，尚能忍受的是金網致命的力道不大不小剛剛好，所有人皆是被一刀斃命。故而地上的屍首都是完完整整的，沒有什麽殘肢斷臂和頭顱內臟到處飛灑。

從前效命於恒璽時舟央便帶領過士兵四處征戰，這樣的場面已是見怪不怪。倒是一旁的憂月，胸腔中悶得慌忍不住作嘔。

淵靈身後的魔界大軍早已陣腳大亂潰不成堤，舟央見他們的氣勢全無便揚聲喊道：“淵靈，這個時候了，你還要做困獸之鬥嗎？”

憂月的目光隨著舟央的疑問落到了淵靈的臉上，她心裏明白依淵靈的個性是不會輕易認輸的，只是她清楚若是淵靈的勢力散了，這三界，起碼人界便會重獲自由。

淵靈緊緊握著手中的折扇，向來莫可逼視的目光此刻充滿了倔強，在舟央目空一切的眼神下倒顯得像是負隅頑抗。

一旁的無界突然靠上去不知說了什麽，淵靈忽然之間又恢覆了風度翩翩的神采，額間一縷烏發隨著風微微飄揚很是好看。

“是嗎？你們不過是滅了我十分之一的兵力就以為自己贏了嗎？”淵靈曲著腰喊道，語氣突然變得狠厲起來，像是脾氣突然發作的老虎。

憂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淵靈，對於存心與她為難的人她有什麽好說的，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。

第一個丟下戰車，飛躍而來的是無界。手持一對紫金彎刀而來，這對刀憂月之前從未見過，看來是淵靈賜給他的。

憂月想起雪夕的事，正好今日該把這筆賬算個清楚。正欲飛上前去時，舟央沖她揮了揮手示意不要過去，憂月側過臉看了眼舟央，舟央淡然一笑，道：“對付他我來就夠了。”登時持劍禦風飛上了前去。

憂月記得她在變成魅族之前便下過決心，要將欠了舟央的恩情全部還他。她自然知道舟央不需要她還什麽，但一直平白接受舟央為她做的那麽多事，她豈能心安。無界作惡多端，今日也是該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價了。‘去陪雪夕吧——’憂月心裏默念著，趁舟央對無界出掌時用意念從舟央背後施了幾成力度。

這次倒是沒有如她的所願，本來捉摸著法力施得過重了，舟央吃不消。更何況有了剛才的教訓，這移天令不易操縱，多半她只需費一半的力便可達到效果。所以這次也就這麽輕輕地動了動意念，不想效果沒能如她的意，僅僅是把無界打落在地滾到了數裏之外。

無界即便傷了心肺，不住地咳著鮮血，卻依舊惡狠狠瞪著舟央身後的憂月。憂月面色無波看著這一切，無界不蠢，他知道是自己下的手，他的生死只在自己的一念間，她又怎麽會在意一個將死之人的想法。

憂月忽然發現力量竟有這麽大的作用，它足以讓一個曾經掙紮在生死線上的人擁有藐視眾生的力量。就像是神，以上帝的姿態俯視著蒼生百姓。他們視之為一切的生死存亡，不過是自己隨便的一個想法。

如果這麽說，那即便她現在喚醒無塵也是在一念之間罷。只是在這一念前卻阻隔著不知是什麽的千百念，明明是他負了自己，這樣不是自求輕賤嗎？

或許本就是輕賤，在那個一顰一笑都足以使江山失色的男子面前，她永遠是卑微到塵埃裏。哪怕是他隨意的一個眼神都能夠讓她方寸大亂，他只要張口說一句話，她的所有理智便會猝然崩塌。

不知怎的，憂月愈漸覺得頭腦發昏，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死死地壓制著。

無界擡頭仰望蒼穹，嘴角漸漸漫上了猖狂的笑意。

憂月驀然反應過來，是頭頂而來的什麽東西照得她難受，便擡起手欲用紗袖擋住頭頂。卻不想右手在自己的頭頂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，她的頭上好生發癢。

憂月心裏一緊，突然想起什麽，伸手在頭頂上一摸，果然她又長出了那兩只可怕的尖耳朵。

憂月靈臺間一片混沌，難受得頭疼欲裂，跪在地上抱著頭掙紮著。

原本一片黑濃的烏雲霎時消散地無影無蹤，被無數道凝結在一起沒有一絲間隙的血紅色光亮代替。大地頓時被反照成一片橙紅，血光所照之處，大地幹裂，每一道溝壑皆有數尺之深，一些法力微弱的士兵便開始經受不住，“嘶嘶”地嚎叫起來。

舟央皺著眉頭回身一望，卻看到憂月變成了雙眸血紅、長發曳地的魅族模樣。趕緊退了回來，見憂月捂著腦袋直咬牙的樣子便知道她此時的痛苦。但他也不能確保憂月此時還有意識，便在十尺之外大聲喊道：“憂月，憂月你怎麽了？”

憂月的意識並未完全喪失，聽見舟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。但她現在無論做什麽動作都累得慌，更何況是舟央這般怕她都不敢靠近，憂月越發不願理會。

淵靈左手帶著蘭花指鉗著左額前垂下的烏發靜靜看著憂月，按他原本的計劃，這個時候他該放心地回去了。很快憂月便會變成一個飲血為生的魅，移天令在她身上，她可以為自己掃清人界和神界所有的障礙，他只需要帶著下屬有多遠躲多遠。

憂月一施用移天令，天地間的煞氣便會多上一倍，世間的人便會死去一大片。因為他是鬼族，體內流動的不是鮮血，憂月永遠也找不到他。不用過多久，等到這世上再也沒有可以讓憂月鎮定下來的鮮血時，移天令便是他的。只要移天令在手，重造一個世界又有何難，還會是一個符合他意願的世界。到那時候，綾兒也會回來。

淵靈看著憂月痛苦的模樣戀戀不舍不願離去，這個場景實在是令他痛快。

憂月的意識越來越淡薄，但自始至終她的心裏都在做著一個艱難的決定，要不要喚醒無塵？

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，用不了多久她便會便成一個六親不認的魔鬼，如果沒有在自己完全喪失意識之前喚醒無塵，她甚至有可能親手殺了他。可是他一醒來，就會看到自己這個不人不鬼的樣子，看到自己有多麽傻，多麽卑微地拜倒在了他腳下。

最後的一剎那，憂月閉上眼睛紗袖快速一拂。在她完全忘記這一切之前，還是救了無塵。

他醒來看到自己會不會像兩年前一樣持劍相對，她已經失去了知道答案的權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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